曾有种会使用奇特法术的种族存在于世,他们的法术遍及之地寸草不生,山河破碎,那是人类绝对无法模仿的奇技,被称为源术。
诺以该尹便是人工繁育下来的混种,人和魔物的混种。除了那种魔物外,唯二能使用源术的种族。
米歇尔和集中营里大多数的孩子一样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帝国人管叫他们杂种,并非空穴来风,因为他们的母亲一定都是怪物。
看来,米歇尔一直担忧的越来越像要成真了。
诺以该尹真身维持一半的状态迟迟没有消失,自那晚已经是第三天了。
他失去了能够洞察魔力流动的能力,感官却保持敏锐,高度紧绷的神经让他越发衰弱。似乎人形的另一半身子正在不断被榨取生命力,无法控制剧烈消耗体力,他不想被人们看见这幅样子,只好避开大路,流浪在远离人烟的山野里。
帝国源术部队里有一条戒律,无法转换人类形态的诺以该尹应被视作魔物即刻消灭。
帝国教官曾在他们面前处死过一个无法变回人形的孩子,为了控制他们而制作的源术禁环在咏唱下成了铡刀,炸断他的手脚。
虽然限制自由的禁环已经被摘掉了,但他更担心自己也变成一头失去理智的怪物。
用帝国人的话来说,像他这样的人就是一个拉斐。意指不合格的次品,淘汰者。米歇尔深知自己的水平,无论是作为源术使还是一个士兵他都不合格,是拉斐中的拉斐。
集中营里使用末位淘汰制,每个月都会从孩子们的源术强度,战斗能力,对帝国的忠心三个方面综合打分,末位者就会被带走,由源术使做成毫无自我意识的炸弹。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帝国非常看重诺以该尹的服从度,忠心成了评价占比最多的一项。
米歇尔和莱特这样的吊车尾为了不被淘汰,就只能鼓足劲对帝国歌功颂德,即便被鞭打也要高声宣扬对帝国的忠心,被打到皮开肉绽也得喜笑颜开表示感谢,因为不服从者只有死路一条,为了完全掌控这群危险的怪物,帝国佬甚至鼓励诺以该尹互相检举揭发。而他们的同类即便内心再鄙视也不会表示出来,生怕一丁点的不满会变成别人拿捏的把柄。
少年米歇尔从来不理解,为什么他们必须要忍着疼痛赞美伤害自己的人,当帝国人因此嘲笑他时,他就更困惑了。
教官告诉他,他们诺以该尹曾经对人类犯下不可饶恕的罪,他们现在是在还债,这世上除了帝国就没有别的地方能接纳他们,他们难道不该感恩吗,不该为帝国奉献一切吗?
海娜尔私底下告诉他,他们鬼扯。
她被抓到集中营以前,身为人类的父亲一直和她过着游牧民的生活,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常坐在马背上听父亲唱一首关于混血的英雄战胜怪物把世界还给人类的歌谣。
那首慷慨激昂的歌让她相信被当做英雄的后裔才是他们该有的生活。
米歇尔却怎么都想象不来诺以该尹被当做英雄的画面,他们从小被当做兵器锻炼,帝国人每天都在教他们如何把自己打磨的更加锋利,甚至把魔物和俘虏作为他们训练的对象,他打心底里觉得帝国人口中的邪恶,残酷可能更适合他们一点。
他曾问过海娜尔,既然你这么讨厌帝国,为何还要拼命练习呢。
“如他们所希望的,把自己打磨成凶器呀……”
少女眯着眼睛,微笑着回答。
这把凶器是对着谁的他心里很清楚。
海娜尔总是会讲一些艰深的话,看似充满了人生哲理,她好像什么都懂,同时又对未知的事物抱着极大热情。
她说起其他国家和大陆,不同的民族,还有信仰时眼睛里闪着光,能一直讲个没完,他和莱特就一言不发的认真听讲,从来不觉得烦,恐怕没有人比他们更适合做海娜尔的小跟班了。
“大人们总爱把集体荣誉挂在嘴边上,但事实是,我们和那份荣誉毫不相干,大多数人和你一样,米歇尔,大家都不喜欢帝国,为了通过忠诚性考核会把荣誉说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但实际上还是为了自己。帝国也是这样啊,把民族大义说得正气凛然,行的却是侵略之事,我看国家这种概念本身就是为了服务于小部分自私的人的。“
他现在回想起这个少女种种的古怪和神奇,吸引他的不仅是没有区别对待他,可能更多的是,她能讲出自己一直无法完美表达的想法,才让他心甘情愿地跟随吧。
“生命的重量就像衣服,是意识不到的。穿着衣服感到疼痛的人,是病人。”
痛苦的人不会去思考活着的意义,他们往往沉湎在疼痛中一心求死。
就连米歇尔自己都不清楚这种感受,他不嫉妒、不仇恨、不渴望,只是面对高墙外这片广袤的新世界,让他疲惫无比。小心翼翼地避开被毁的村庄,偶尔能望见行人,每次都使他提心吊胆。
诺以该尹形态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保持着半人半魔,这倒是讽刺了,说不定他还是第一个不人不鬼的诺以该尹,半妖这个形容真是太适合不过了。米歇尔开始觉得自己会这样一直维持下去。
米歇尔走在山林间,被包围灌木当中,除了人形的那半边他几乎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知觉了,就好像身体凭空消失了一半,偶尔出现的阵痛感显得格外奇特,有如幻肢痛一般。
阴沉的傍晚,大雨滂沱。
就像他记忆中的那一天。
”你俩过来,别出声。“
海娜尔把米歇尔和莱特拉到一边,摘下了套在脖子上的源术禁环,轻而易举的,仿佛去掉一只发夹。
“你怎么做到的??”
“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吗?集中营里也有大人讨厌帝国的做法,就是他们教我的,花了些时间学习,但是值得的。”
“原来最近自由时间里总看不到你是因为这个吗?”
米歇尔记得她以前只会把时间花在读书上。
“不然呢?好啦,我现在帮你们也摘下来。”
海娜尔站在他们背后一阵捣鼓,啪叽,像是有跟弦断掉了一样。
“现在试试。”
米歇尔很轻松地取下了禁环,过去无论如何都无法破坏的禁环竟好像被打开了什么机关似的,在取下后源能就不断从米歇尔身体里涌现。
一个诺以该尹被摘掉了禁环就等于一头失去牢笼的猛兽。
看着他们一个个变得精神了几份,海娜尔有些得意道,”厉害吧?不过你们现在还得收敛点儿,先套回去,千万不要声张,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们能摘下来了,我想不用我解释为什么吧。“
“接下来才是重点,你们准备好和这个该死的地方永别了吗?”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能离开集中营。
“就像我说过的呀,大海、天空、自由的呼吸、崇山峻岭和丰富的人生,帝国给不了我们的在外面都能找回来!我从帮我的人那里得到了帝国人轮换值班的时间表,我仔细观察后发现咱们确实有机会逃出去。嗯?你们为什么不说话?太惊讶了吗?不过这不是梦。“
说到惊讶,米歇尔确实是被震惊到了,帝国人岂会轻易放过他们?在他看来失去禁环就等于在脖子上重新套了一个死亡倒计时。海娜尔眼里光彩熠熠,他还是一头雾水,怎么会有人愿意帮助诺以该尹?她从来没详细跟他们说过帮她的人。
“可是……你说的那人真的值得信任吗?他可是叛徒啊。”
莱特抚摸着失去效用的禁环,他吞了口唾沫。
“不是一个人,是他们,他们也是诺以该尹。”
“你是指源术使?不可能,那些大人也和我们一样是从集中营出来的,他们成为了正式的帝国军人,身负荣誉,怎么会背叛帝国?”他和米歇尔一样,不过是缺乏勇气,不依靠别人不言听计从就无法生存下去的胆小鬼,如今却鼓起勇气顶撞海娜尔。
“并不是成为源术使就能过上好生活了,正相反,他们在部队里更加没有自由。荣誉?帝国佬永远不把诺以该尹当做同胞,只会把他们派到前线去应付法师的轰炸,是用完就弃的破抹布,付出再多也没人会正眼瞧你。”
米歇尔倒是同意少女说的这句话。
“可……教官说了,即便是半妖也要活得有尊严,我们现在是罪人,本来就是在赎罪,怎么能再做苟且背叛之事呢?”
“你要想死就自己一个人做去好了,只有继续活着,战斗啊……战斗下去,我们才能在将来洗刷净祖先的罪恶啊。“
”罪恶个屁!我不想跟你说了,莱特,你不是想见爸爸吗?难道你觉得在这个牲畜棚里呆一辈子就能见到他了?我们一起出去才有机会见到想见的一切。“她因激动变得面红耳赤。
莱特被说中了心坎,别过脸不敢看海娜尔。
“米歇尔,你一直没有说话,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走定了,你不会也像那个胆小鬼一样怕了吧?”
实话说,少年从未设想过外面世界的模样,他不期待海娜尔口中的山川河流,自由和梦想,他只爱少女谈论起她的梦想时眼中的深邃,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换一座牢笼又何妨?
当时的他并没有精神和体力,去大声宣告自己的想法,只是轻声道。
“我会陪你的。”海娜尔眼眶有点红,点了点头。
”好,先这样吧,赶紧去吃晚饭,晚点咱们继续谈。“
少年拉住了海娜尔的手。
“等等,海娜尔,我希望你如实告诉我,帮你摘掉禁环的人和给你拿来书和食物的是一个人吗?”
”啊……不是,怎么了,问这个做什么?“
少女皱起眉头,迅速撇开视线。
“没……我只是……”
少女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晚上雨稍微小了一些。
他们结束晚上的训练后,回到了各自的宿舍,海娜尔提前来到了米歇尔的房间,很自然地坐在他床上。
她告诉米歇尔下周一集中营要调遣兵力去前线,为此长途跋涉就需要准备补给,届时这周末值守岗位只会剩下三人,会有人在出口处接应他们,虽然他们已经解开了禁环,但她还是提议不要硬闯,因为要想逃出去就只此一回千载难逢的机会。
“米歇尔,你一定要去?”
莱特在回来的路上问了他好几遍,得到的答复都是肯定的,现在又问了同样的话,米歇尔不胜其烦。
可他接着却说,”既然你要去的话,我……我也要。“
他那时还不知道莱特抱着怎样的决心。
“那好。”
不知沉寂了多久,海娜尔回答道。莱特的眼神游离不定,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让米歇尔忧心忡忡。当时,海娜尔还是不计前嫌的抱住了他和莱特,他们三个孩子在宵禁前就这样并排一起坐在床上有说有笑,畅谈对未来的希望。
当然,他们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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